秦岭夺命泥石流:农家乐正聚餐,死伤者不少为游客

2023年8月11日至12日,西安,航拍山洪受灾区。视频截图,具体拍摄时间不详。(视觉中国/图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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没有人想到,一场夺命的泥石流会在2023年8月11日18时许,席卷秦岭山中的小村庄。目前已造成24人死亡、3人失联。

8月11日上午,在西安上班的李立本看到天气预报:西安市长安区滦镇街道短时内有大量降水,两小时降水量可能达到50毫米以上,可能引发山洪泥石流等自然灾害。“这么大的降水量,肯定会出事”,他立即向公司请了下午的假,开车回老家。

李立本的老家位于西安市长安区滦镇街道喂子坪村鸡窝子组。回家的路必经210国道,国道边是黄河支流渭河的支流沣河。回程路上,李立本被沿路的沣河吓得不轻:“水很大很大,看着很奔放狂躁,感觉特别凶猛……水很稠,有泥浆,水已经变黑了。”

那天下午,汹涌的沣河水带着大块的树枝和石头,漫出河道,漫过公路的挡墙,在公路上形成二十多厘米深的水流,水流速很快,“车不容易开得住”。李立本不敢开快,原本四十分钟的车程硬是开了一个半小时。

在鸡窝子组经营农家乐的周兰兰也看到了类似的景象。当天下午四点半,周兰兰从山下买完菜,想要回村时,却发现通往村庄的210国道已经断了。沣河水涨到路面六七寸高,淹过人的小腿,路上都是石头、大树。她立刻调头下山。

一个多小时后,泥石流席卷这个沣河边的小村落。平日鸡窝子组少有人居住,但每年的6-8月是游客避暑的旺季,村民们也会回村开办农家乐。村民告诉南方周末记者,死亡、失联者不少为游客。

西安市喂子坪村山洪泥石流已造成24人死亡、3人失联。(视觉中国/图)

“房子移动了几十米远”

8月11日下午4点到5点之间,李立本“想尽办法把车开到了家门口”。

李立本的家位于210国道旁,他回到家时,家里已经停电断网。李立本发现家门口公路上的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,“感觉我的车都快被冲走了”。整个下午,鸡窝子组都在下雨,他凭经验判断,山区的雨如果持续到傍晚,那涨水很有可能会持续到前半夜。

“现在水已经涨到这么高了,到晚上看不见摸不着,不可控因素太多,孩子还小,风险太大,现在就要转移。”他把一家5口带上车,打算开往西安。

当天22时许,李立本在沿途安顿好了妻子、孩子和母亲后,又和哥哥决定开车回到鸡窝子组。“雨一直下个不停,晚上村里可能要出大事”,他心想。

鸡窝子组位于秦岭山脉北麓,海拔1600多米。这里距西安60多公里,属于秦岭的核心区。2019年,鸡窝子村并入长安区滦镇街道喂子坪村,更名为鸡窝子组。当地村民介绍,鸡窝子组的村民有50余户、200多人。

开车回村路上,李立本看到消防车、民间救援队和附近的村民也在陆续赶往鸡窝子组。他便领队,把大家带到村里。此时雨势更大,李立本到家后发现,家里的大门已被泥石流冲坏,水漫进家中二三十厘米。12日凌晨,他和村里的其他党员一起,接到通知准备转移村民。

鸡窝子组的村民住得比较分散,房屋多依山而建,近的相隔三四十米,远的相隔三五百米。11日下午,组里的水、电和通讯就已中断。李立本和村中其他干部要一户户通知村民转移。那天晚上,他和哥哥一起,打着手电筒,趟着及膝甚至及腰的水,一户户敲开村民的门,大概通知了三五户。他记得,当时村中老人和小孩基本睡了,年轻人仍在观察水势,不敢入睡。大巴、警车、救援车不停穿梭,把村民们拉往附近的安置酒店。

8月13日18时许,西安市应急管理局发布通报称,此次突发的山洪泥石流灾害共造成死亡、失联人员27名,造成该村2处民房被冲毁,道路、通讯、供电等基础设施受损。救援官兵累计转移安置受灾群众186人,210国道3处严重受损道路已畅通。

事后李立本得知,鸡窝子村其中一位失联者就是自己的小学同学。13日下午,这位同学的遗体被找到。当天,同学的妻子也在山洪泥石流中受了重伤,目前已结束抢救,住在医院里,他们的孩子因在外地上学躲过一劫。李立本介绍,同学家就是被泥石流冲垮的两座房屋之一,正对着泥石流冲下来的方向。泥石流冲下来时,他们“来不及逃跑”。

“房子移动了几十米远,很惨烈。”李立本说。

2023年8月11日至12日,武警陕西总队西安支队徒步挺进灾害中心,转移受灾群众,开展道路、河道清理工作。(视觉中国/图)

农家乐正组织聚餐

周兰兰的手机曾在8月11日上午收到了暴雨橙色预警推送,但她没有放在心上。她在鸡窝子组生活了40年,山里虽然常下暴雨,但以前“从没发过泥石流”。

李立本也回忆,事发前很多村民都认为,这只是每年夏季都会有的暴雨,雨停了水就下去了,因此大部分村民并没有离开。他开车回到村庄里时,只见有的村民正在转移低洼地带的家具和财物。

鸡窝子组另一位村民宋平和告诉南方周末记者,鸡窝子组曾在2002年发过一次规模较大的洪水,当时道路损毁严重,但没有这么多人遇难。这次山洪和泥石流从山上的一条山沟里冲下来,“活了60年,此前从未听说这条山沟发过洪水”。

宋平和介绍,被冲毁的两处民房位于路边,而非建在河道上。平日鸡窝子组少有人居住,但每年的6-8月是游客避暑的旺季,村民们也会回村开办农家乐。

南方周末记者在天眼查统计发现,鸡窝子组共开办了36家农家乐。周兰兰也回忆,村里确实有“三十多家农家乐”,平日一家农家乐接待的游客数量在50人左右。

除了李立本的同学家,另一间被泥石流冲毁的房屋前些年被外村人租下来,就是用来经营农家乐。山洪和泥石流暴发时,“农家乐的老板正组织聚餐,有二十多人”。宋平和称,27名遇难、失联者中有不少是游客。

除了村民和游客,还有两名滦镇街道的工作人员,“他们是综合执法大队的,当时(泥石流暴发时)正在巡查河道”,宋平和说。

西安市长安区应急管理局工作人员告诉南方周末记者,事发后,长安区应急管理局大部分工作人员都在灾害现场救灾。村民介绍,8月14日,鸡窝子组的男性村民开始回村清淤,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也开始与村民一起评估这次灾害受损的情况,目前村里的通讯、道路和电力正在逐渐恢复。

宋平和说,鸡窝子组一年的生意集中在6-8月,经过此番灾害,“今年的生意算是结束了”。李立本觉得,此次自家受灾虽有财产损失,但都可以接受,“家人没有受伤,就是最大的幸运”。

(李立本、周兰兰为化名)

南方周末记者 汪徐秋林 南方周末实习生 林倩伊

责编 谭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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