世界信息:在北京想吃碗正宗的陕西面,为啥这么难?
在陕西吃面吃到第18年,我坐上T41火车到了北京。20多年过去,终于学到了一点北京范儿,比如日决砸桂对方时,一定要尊称“您”。但是,面肚子却始终改不了。不幸娶的是湖北老婆,半年给做一顿面,还像荆楚鱼糕一样软弄弄。没办法,只有流窜于帝都的大街小卷,就为吃一口家乡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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久病成医。流窜得多了,也就有点感触。不妨向家乡父老报告一下,谝谝陕西饭在北京是个什么样、陕西人在北京是怎么吃陕西饭的,当然只是我个人的看法。
帝都的陕西吃食,通常在4种地方能找到。
第一种是路边摊,简易推车,招牌是塑封的“西安凉皮”、“陕西肉夹馍”等,旁边是微信扫码。根据我的观察,这种情况,从摊主到食材,实际上基本与陕西不沾边。吃到嘴里,味道就像“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”,跟北京离陕西一样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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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种是陕味小店。位置不偏不正,面积不大不小,味道不远不近。这种小店的工作班子里,要么老板,要么厨师,要么服务员,总有一些来自陕西,但不会全部人马都是陕西的。这个组合决定了它经常是串味的。糊弄外地人估计够了,对陕西胃只能说凑合,偶偶吃一吃,聊胜于无。
第三种是中高档陕味饭馆。包括省市级驻京办开的馆子,以及一些上档次、名气大的特色餐厅。这种馆子里,通常老板和厨师都是陕西的,服务员也基本都来自陕西。陕西女子爱体面,在这个档次端盘子,面子上过得去。不过这种馆子有个规律:有些菜品做的不错,有些时候饭菜做得不错,但不太稳定。价格也贵些,高于同档次的川湘菜。
第四种是某些私房馆子。主营其他菜系,但会根据食客需要,点缀几道陕西风味。这种馆子一般藏在住宅楼里,外人不大知道。由于老板来自陕西或者和陕西渊源较深,聘请了陕籍厨师,遇到乡党贵客登门,就安排几道特色,大家皆大喜欢。这种地方,陕西菜虽然花样不全,但敢端上来的那几样,味道都比较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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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刚到北京那阵,常去一家“秦”字头的小馆咥面,多次碰到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。有一次,我和他拼桌,我等着上面,他坐在对面吃“农家汤面”:其实就是一盆杂烩的三角面,配了红萝卜、豆腐块,红汪汪的辣子油,是小时候村里过白事晚上常吃的大锅饭。我一看他吃的这种面,特别是吃面的劲头,连吸带喝不咋嚼,酣畅淋漓不洒汤,肯定是咱乡党啊!于是随口攀谈起来,果不其然,真是陕人一枚。互相留了电话,但从未联系。几年后,他经常上电视接受采访,我才知道人家是一个大教授。
在帝都,有的陕西馆子会刷新你对陕菜的认知。一次,我把娃送到老师家上钢琴课,自己在楼下乱转,胃又思乡了,就在工商大学附近找了一家馆子,店面装修颇有点关中风情。我点了一个“秘制凉皮”,量少得可怜,还配了一堆半生不熟的甘蓝梗,吃得胃难受,想来想去,可能这就是所调的“秘制”?又点了一个油泼面,菜相和味道差得更远。还有一次,我中午参加一个饭局,一桌子都是大学教授,那次才知道教授们原来风格豪爽,喝酒抽烟、插科打诨都是海量。喝的可能是假茅台,席后想走路散散酒,结果一直走到快天黑,还是烧心反胃。路上看到某连锁陕味馆,赶紧进去要一碗岐山臊子面想养养胃,端来一看:碗较大,面很少,汤不宽,关健是漂菜竟然只有芹菜丁、几片韭菜。我两三筷头捞完面,连汤都喝了,感觉胃里依然寂寞难耐,便去前台再要一碗面,并趁着酒意跟服务员理论:“哪有这样做的臊子面?你们老板呢?“服务员没理识我,从后厨走来一个中年妇女说:“岐山臊子面就是这样的。我们一般一碗一根面,这样吧,给你第二碗免费加半根面。”我听了,就像马飞唱的《两个科学家在吃面》一样,“沟子住下一坐,就再都没言传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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多年前,有个心仪的师妹从西安到北京深造,我从北京西站把她送到人民大学,周末不时去看她。师妹学校北边有个打着西安招牌的大排档,肉夹馍里有大粒的青椒和菜叶,凉皮好像没有醋,豆腐脑又甜又稀。师妹对老板说,“西安不这样做”,老板操着不知什么地方口音,反问道:“不是这个味吗?"即便这样,师妹一次能吃2个肉夹馍、2碗凉皮。关键是师妹身材还很好,我觉得她是西安最美的女娃。师妹毕业后去上海当了电台主播,我再没见过她,上次从收音机里听她声音已经是7年前的事了。
我表哥那年来北京给娃看病,不巧我在外出差。表哥自己在北京跑了几天,心里有事估计也没吃好。反正,从那以后,我回去见到表哥,每次聊天过一会儿,他必定要讲个段子:“我那年到北京去,吃了两顿面,一回是老北京炸酱面,没醋没辣子,光是个咸。还有一回,叫个啥‘热干面’,搅都搅不动,光是个燃。”我只有陪笑的份。
在帝都的陕西人,和某些地域相比,明显不太抱团。一个博士领导同志给我讲,大儒朱熹说过“秦人不党”。平日里,乡党们当官的当官,教书的教书,打工的打工,跑腿的跑腿,各忙各的,即便有人约饭局,都很难凑齐。但有一个例外,如果约吃陕西菜,基本上一叫就到。不用问还有谁参加,来回就是那几头人,即便增加了新面孔,还是这个圈子。吃饭时,进到包间一看,骑马坐轿干大事的有,刚毕业进单位的年轻娃娃也有,都是自来熟。人齐后上桌,各点各的菜,各要各的面,各自先吃上一个家乡小吃,再开始走酒局。席间的话题长年如一,离不开家乡的土语、风俗、趣事。有一回,两个有头有脸的乡党,老家是邻县连畔种地,为了“涝池”和“陂塘”的区别,从酒桌一直争到楼下。有一回,一个头发花白的乡党,为了讲老家红白喜事如何“看席口",从始至终坐在餐桌下手的“席口",给一桌子年轻人当场示范。还有一回,一个据说是在神秘地方干大事的半截老汉,咥了两大碗搅团,当场唱了一段秦腔《三娘教子》,反串旦角,扭着虎腰好不妩媚。事后,我慢慢回过味来,大家都是“北漂”不容易,一起咥碗面,喝杯西凤,谝谝闲传,就当回趟陕西老家咧!
在北京的乡党们聚会,总是吃陕西菜,时间长了,就有人提议:换个口味。开始,赢来了一两声附和,但通知更多人时,得到的回应往往是:“你再甭胡成精咧!咱咥个面就对了。见面见面,要是不咥面,还能叫见面吗?”最终一伙人还是端碗见面。甚至于,有时家乡来了父母官,来了亲朋好友,主事者原本想请人家贵客吃个京味湘味,同时又想约上在北京有身份的乡党出来捧捧场子、撑撑体面,结果前后左右一联系,最后还是吃了陕西菜。没办法,别的菜系再好,诱惑不动乡党来陪餐,只有陕西菜才能点准胃穴,召之即来,来即能战。席上,只好讪讪地说一声:“让家乡来的贵客鉴定一下,北京的陕西饭正宗不?“有一次,远道而来的西府客人喝多了,抱着我的肩膀说:“NIA NIA,你下次回咱宝鸡,哥请你好好尝一下咱外味道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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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北京的陕西饭馆,似乎有一个通病,就是服务质量赶不上江浙馆子。咱们这些馆子,服务员人数不少,但有眼色的不多。经常看到一幕:饭馆的大厅里,几个女娃站在墙角聊天,客人叫一声“服务员”,她们好像听不见,或者听见了、但指望其他服务员回应,反正一直要等到你叮着她本人,再喊几遍,她才会过来。倒茶水、上碟子的时候,女娃虽然没拉着脸,但也不是笑着脸。陕西娃生冷硬倔,天生不是侍候人的材料,咱自家的毛病自己知道,都能理解。但是,如果主宾是外地人,咱们做东时就会琢磨一下,要不要订其他服务好一点的馆子,一是怕让贵客扫兴,二是怕给家乡丢分。
20多年中,我见证过一个陕西馆子走过的历程。从一个路边小店,成长为一家主题餐厅,分店开了好几家,在圈内颇有名气。开始创业时,精气神十足,老板天天泡在店里,厨师、服务员都用心用力,菜味很地道。做大做强后,楼高了,店大了,质量下来了。老板不知在忙什么,反正在店里很少露面;厨师可能人数多了,对同一道菜把握不一样,前后去几回,味道差异比较明显;服务员的服装标准化了,打扮有点像空姐,但懒洋洋的样子更显得扎眼。同去吃饭的一个乡党解释说,这些服务员女娃都是老板村里的亲戚,受乡邻之托,带出来挣钱的,不好管。我们叹口气,只能表扬说老板是个好人。想想几年前,一帮乡党基本上每周去吃好几回,每次高兴而去、满意而归,饭后还叫上老板一起打扑克“挖坑”,打到半夜,一人再咥一碗削筋。但到这几年,菜品吃不出以前的味道了,价格又贵了不少,大家光顾的次数也就不那么勤了,几个月才去一回。
去年疫情好转时,我去某高档陕味餐厅吃了一回。味道还好,只是容器过于袖珍。装小吃的碗,好像是给婴儿用的,尺寸只比酒碗大一点,盛上凉皮也就两筷头,盛上泡馍也就两大口。油泼面的碗倒是不小,只是面条连碗底都苫不严。只吃一份吧,没尝绰;连吃好几份吧,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。想了半天,估计人家这餐厅主要是面向腹内油水多的富贵人物,吃饭点到为止,图的是舌尖上的感觉,不适合咱这大口朵颐的陕西胃,非得咥饱才过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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思前想后,做饭又不是高科技,光留涎水不如自己动手。退而求诸己,在家学做陕西菜。趁着老娘身体还好,能远程指导,赶紧把家传手艺学到手。再说还有抖音,教做陕西菜的博主多得很,有的做法连我老娘看了都称赞。于是乎,搅团、凉皮、油泼面、蘸水面……,我一个个琢磨试做,待在厨房边听音乐边动手,沉浸式做饭,乐在其中。前几天,还漂了醋粉,拌上蒜汁、豆芽、菠菜,味道美得太!虽然老婆仍旧是一副“吃不吃无所谓”的态度,但我至少已经把两个娃慢慢培养成陕西胃,成功地绕过老婆,把接力棒传下去了。我想,这样到老了,也能有点指望。
作者 | 烟煤珠珠 | 陕西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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