全球快报:西安地理|勒风箱
旧时勒风箱场景 陶浒 绘
(相关资料图)
风箱,乃昔日与农家人一日三餐须臾不离之物。如今的年轻人,也许对其很是陌生,不知它姓甚名谁长啥模样。无论何处何地,风箱均同一面孔同一模式,清一色桐木板制作。长七十厘米不到,高五十厘米有余,宽三十厘米刚好,重五千克欠足。其造型轻巧美观,玲珑别致,易于挪动,结实受用。不仅有居家使用功能,而且有观赏收藏价值,是早年农家人心目中的香饽饽。
上世纪六七十年代,农村人日子恓惶清苦,心中寂寥单纯无过多不切实际的想法与奢望,哪像现在人们这般滋润舒服和安逸,并不断攀升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思念与追求。做饭用的是现代电器,吃饭端的是细瓷花碗,不受烟熏火燎之苦,身上不沾灰粉土尘,饭菜瞬间飘香。
那时的农村妇女,除了陪男人在生产队的地里辛勤劳作外,就名副其实地扮演起家庭“火头军”的角色。一天稀汤薄水简简单单三顿饭,全凭女人家,右手拉着人称“二尺五”的风箱杆子,左手朝锅灶里煨着包谷轴子或最爱冒烟的蒿棍子,眼睛被烟熏得泪流不止。蜷缩在灶旁的风箱,随着女人的拉出送进,发出噗踏噗踏有气无力的声音,仿佛诉说着农家生活的不易和辛酸,也似乎在呻吟、在哭叫、在抗争、在呐喊,竭尽宣泄着对自己每日像陀螺一样连轴转的不满。
就是这不会言语的风箱,由于一年四季,天天顿顿都被主人不休止地使唤着,终因和人一样久劳成疾,少不了有个“头疼脑热”的问题。最常见的毛病就是由于经常运转和磨损,其腹腔内与汽车活塞差不多一个作用的“毛婆娘”,周身毛发脱落,导致其虽在继续做功,却风力明显减弱,勉强使用,耗时费力,让人作难。这就意味着,该让手艺人勒风箱了。
“毛婆娘”是安装在风箱腹内,一个起着举足轻重作用,有着造风功能的主要部件。可能因它浑身镶有鸡毛,像女人的头发,故而被人叫成了“毛婆娘”,它是一块右下角被去掉的四方薄木板,木板中间凿有上下两个比弹球大点的圆孔,与两根一般用红椿木做成的风箱杆连接,风箱杆顶头的小眼,穿插有木楔,不至于拔脱。“毛婆娘”右下角去掉部分,正好紧贴风箱右边底部,用很硬扎的木头做成的方木,风箱杆拉动时,“毛婆娘”则沿着方木前后运行,使“毛婆娘”有了委身的依附和依靠,不会轻易“扭伤腰肢”。
“毛婆娘”周身刻有沟槽,并在沟槽里镶嵌有五颜六色的鸡毛,手拉动风箱杆,“毛婆娘”随之被带头运行。往里推送,前边风口则张开进风,里边风口则闭合,接通过风嘴进入炉腔,将火力越吹越旺。风箱杆朝出拉动,则后边风口开启进风,前边风口关闭。无论推还是拉,都不会使“毛婆娘”运行所产生的风跑掉,均输运到它该去的地方。
由于那些年,家家户户普遍使用风箱,风箱一旦使“性子”耍了麻达,就不敢耽搁,得赶紧寻人拾掇,基于这一点,勒风箱的手艺人便应运而生。他们是头脑活泛有心计的智者,是手到病除,帮助风箱重新焕发生机的医生,是人们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乡土工匠。他们善于按照农村四时八节的实际需要,见风使舵,观察动向,掌握商机。特别一到临近过年,人们蒸呀炒呀频繁使用风箱,风箱“瘫痪病倒”的概率相对多一些。这个时候,勒风箱的手艺人,便大多骑一辆半新自行车,车上挎一帆布兜子,装上勒风箱用的小锤、刀具、钳子和线绳等东西,车头挂上小锯,就一路吆喝着,走街串巷干起虽挣不了大钱,但绝对有钱可挣的营生。
这些手艺人,以上点岁数的中老年人居多,他们常利用年前那段时间,挣点养家糊口的零用钱。手艺人爱说爱笑嘴能谝。每到一个村,刚撑好车子,先围上来一帮帮凑热闹的碎娃,有了娃们家的闹腾牵动,然后就和作为家庭主妇的女人们打起了交道,有的女人正端一碗不稀不稠的包谷糁饭,连围裙都忘了解,就跑来问勒风箱事宜。饭要女人做,锅要女人烧。锅灶利不利,风箱美不美,女人心知肚明最有发言权。一时三刻,几个女人就像找医生看病一样,把自家风箱毛病一说,再问个大体价钱,觉得大体不走理,也就不再磨牙,便回家将风箱拿来让匠人看。农村人爱看样。一会儿工夫,好几个女人也都嚷嚷着要捏弄没法再用的风箱。
勒风箱的匠人,拿眼先扫一下风箱的新旧程度,再拉动风箱杆推送几下试试风力,就很有把握地说,是“毛婆娘”没毛了。然后他就又是挥臂又是挽袖准备战斗了。他轻车熟路小心翼翼拉出风箱的盖子,用洋锤轻轻敲掉风箱杆与“毛婆娘”固定连接的木楔子,熟练抽出风箱杆子。然后坐在自带的马扎上,用两脚夹住“披头散发”、一身灰尘的“毛婆娘”。再取来一块油腻腻的脏毛巾,自言自语说:“我把咱‘婆娘’先收拾得干干净净、漂漂亮亮的,不然鼻黑嘴污地没人爱。”把一旁正上演三个女人一台戏的婆娘们逗得蛮笑。
待将“毛婆娘”收拾打扮毕,这个看样子不下六十岁,有些谢顶的老匠人,就将“毛婆娘”身上已磨得光秃秃的一些残余鸡毛掏出来,再将随身带的新鸡毛,一撮一撮用小铲子镶嵌在沟槽内,镶完后,再用鞋匠绱鞋用的棕色绳子,沿四周勒紧固定。接下来,又重新将风箱杆与“毛婆娘”连接并楔上楔子,最后把风箱盖子穿进去,并当着主人面,拉动风箱杆试试修复后的效果。随着他的推进拉出,只听风呼呼呼一阵声响,地上的纸屑土蛋被吹得翻滚打转,四处飞扬。匠人说:“看,美得太太!”听他口音像乡党,有女人就问他是啥地方人,他又耍开怪了:“天下地,浮头人。”最后才知是焦岱上边,小寨沟乡党。
一个活做毕,他掏出已揉搓得皱巴巴的“羊群”烟,用洋火点着吸着缓着,一脸的惬意满足感。那时,钱顶钱用,虽说勒个风箱才块把钱,就有些人掐也疼拧也疼,舍不得出手。但家具坏了,不拾掇总不成,尤其是关乎人吃饭大事的风箱,没毛咧没风咧,搁到谁都急,该花的钱还得花。
改革开放以后,党的富民政策,为农民生活插上了腾飞的翅膀。人们生活好了,口袋鼓了,前景美了,一切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。煤气灶、电磁炉、微波炉,一应俱全,有的地方还用上了天然气。
做饭不烧柴了,昔日曾被宠爱的风箱,成为闲置物、摆设品,束之高阁,备受冷落。当年红极一时的勒风箱匠人,因此没了用武之地。当年吃香走俏的勒风箱行当,也顺其自然地消失了。
关键词: 四时八节